“等我养好了身子,得出宫去一趟宗庙。”前段日子宗庙例行修缮,太皇太后过来告诉她太宗那边发现了新的东西,让宣丽兹抽空可以去看一看。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和自己的身世有关,但如今她对自己的身世也不再一无所知,可以说几乎是心知肚明,宣佑他们也是如此,何时去看倒也不那么急迫了。
宣丽兹附身去拾不慎滚到桌脚边的香囊球,余光一扫瞥见了周玲珑腰间佩的羊脂白玉鸿雁挂饰,眉毛一扬,“这是哪位郎君赠予你的定情之物呀?”
周玲珑慌忙用手捂住玉佩,结结巴巴的反驳道,“什么定情之物,我自己买的,只是见它好看罢了,有什么不行吗?”
“那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必定是心中有鬼,否则何不坦坦荡荡?”宣丽兹笑嘻嘻的盯着她,看她的脸刷一下的变得通红。
“我上次好像看见她和沈家二郎聊得投机,便在学院的门口。”凤紫筠也过来凑个热闹,笑眯眯的补充道。
周玲珑就像被踩中了尾巴的小猫,一下子跳了起来,“谁跟他聊得好!你不要造谣啊,我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呼。”
“打招呼用得着半个时辰?若不是沈家小娘子下学,你们不知还要畅谈到何时呢。”
周玲珑找不出话来反驳,本就心虚气短,很是恼了起来,把身子转过去背对着她们,“无聊。”
宣丽兹笑得前仰后合,捂着笑得酸疼的肚子直擦眼泪,“等你们的好事定了,我必给你们准备一份厚厚的礼去。”
每日间有凤紫筠周玲珑等陪着说说笑笑,加上烦心的事也都开解了,宣丽兹恢复的比预计要快了不少,初冬时节便重新活蹦乱跳,精神抖擞了。
那天刚下了一场小雪,由周玲珑牵头搞了一回颇有野趣的雪中烤肉会,宣丽兹吃了些许的鹿肉,喝了点酒,便觉得身子热乎起来,腹内思绪也一股脑的翻涌上来。趁着这个时候,决意去宗庙拜望。
一到宗庙,宣丽兹就直奔太宗神位供奉之地,神位前将将换过新鲜的祭品,紫金小香炉里香灰压的平平实实,漆金的檀香燃着幽幽的烟雾,缭绕而上。
她从盘中拿了一束香,走到香案蜡烛前点燃,郑重的拜了三拜,插在了香炉的中央。随后宣丽兹跪坐在蒲团之上,打开了摆放在正前方的青玉盒子。
听说这是翻新地砖的时候,从里面的某块金砖下面发现的,宗庙十年大修一回,因着种种原因,从太宗时一直到现在才得修缮。
若是更早的能够发现,兴许一切又是大为不同,可世事没有如果,也没有哪个选择是更优解。
巴掌大的青玉小盒内放着一封书信,信笺之上有一枚早已委顿干枯的风干牡丹花。伸手拿过那枚花,只是稍稍用了一点力,便都簌簌的化为碎片,落到了宣丽兹素白的裙上。
她哑然失笑,怅然若失的盯着自己还残留着花瓣粉末的手半晌,才又把那封信展开。
熟悉的字迹一如往昔,纸张的中央有些褶皱,是曾经被水洇湿又变干的痕迹,约莫是写的时候情绪波动太大,连纸张的边角也蜷曲起来。
上面的内容如她所料,分毫不差。她的父亲,的的确确是个背负了太多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大齐的君王好像大抵都如是,令人悲哀的巧合。
她是她父母亲的孩子,是宣泓与伊琳娜的女儿,这就够了。
没有什么不满和怨恨,斯人已逝,她再去不断的追寻,也了无意趣,只会走火入魔,陷入心障。
宣丽兹双手捧着那张纸笺,用手指在每一笔字上慢慢的临摹描画,直到最后一笔。她面色平静的将那张纸放在了香烛燃烧着跳跃的火焰里,看着它轻飘飘的在半空中舞了一个圈,带着旺盛的颜色,落到地上,渐渐的变成了一片焦黑的灰烬。
她抬头看着神位,轻轻的呢喃,“谢谢您。”
转身离开,衣边裙角带起的微风卷起灰黑的残尘,一阵阵如细小的旋涡。
推开宗庙的大门,一阵冷冽的风吹拂在面上,萦绕在鼻间耳后的温暖的檀香一下子消散无踪,等在门口的女官与宫人迎了上来,簇拥着她往马车上走。
马车里也是暖烘烘的,她卷起了车帘,望向窗外,京都的街道和几个月前一般无二,只是来往的行人换上了冬装,各家屋檐下已经挂上了红似火的灯笼,不过多时,家家户户门上也要贴上各色的门神年画,福字对联。
年年如此,年年新。
日复一日,每一日都是全新的,不可沉湎过去,也不可耽于幻梦的将来。
唯有活在当下,活在这一刻,活在自己这一生之中,不负自身而已。
回宫的路是走了千万遍的,还没到翠微宫,远远的就看见几个鲜亮的宫装美人等在那里,今日晚膳是约好了后宫诸人一道去长乐宫,为皇后践行。
她轻快的跳下步辇,小跑着奔向那群笑靥如花的人们,脸上扬起欢喜的笑。
“怎么还来我这里接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宣丽兹拉着为首的琳妃,笑盈盈道。
琳妃的打扮一如既往的清雅掩不住娇艳,闻言一记妩媚的白眼瞪了过来,“谁稀得等你,只不过是阿宁记挂着你,咱们才说一齐去了好,否则才不管你在何处闲逛。”
“阿宁记挂着我,你们也记挂着我,我是最有福的。”宣丽兹挽住她,也不再重新熟悉打扮,便同她们一道往长乐宫去。
冬日里天暗的早,彼时青蓝的天空已然升起了莹莹的冷月,宣丽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听着身边的娇声笑语,行在走过十几年的宫道之上,心中漾起蔚然的暖意。
长乐宫的灯火在雾蓝笼罩之下如人间星光,闪闪烁烁分外的好看。
步辇越来越近,整个长乐宫都是暖橘色的,周边都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与众人相携走进去,又是满室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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