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着郑然然的面颊飞过去的，是出自金云袖口里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
江玠在意识到金云出了手的时候便迅疾的拉了郑然然一把，这一把使她脚下一滑，直直的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江玠一慌，没能顾上手臂的痛楚，轻功一展就追了上去，他伸手环住郑然然，二人从楼梯的顶层一直滚到底。
郑然然是在听到自己和江玠心口猛烈地跳动声的时候才回过神儿来，她还活着，江玠也还活着。
但就是这段插曲，使得司马岷从郑然然的剪刀下脱了身，而刚刚才反败为胜的局面却又陡然翻转，那十几个武夫再度围了过来。
郑然然的小手还有些颤抖，她索性紧紧抓着江玠的衣裳不松手，这当头儿突然把生死给看开了：“大人啊，你能打就打，不能打咱们就为国捐躯吧？”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江玠忽然冷声笑了笑，低头看向缩在自己怀里娇娇小小的少女，她此时作男子打扮，衣裳虽素气了些，但还是选择了她钟爱的嫩黄色，这颜色很是惹人怜爱的。
“就凭你这没有一官半职的身份，还想把自己的死上升到为国捐躯的高度？太异想天开了，你我今夜要是死在这儿，大约也就是枉死了。”
“那……那还是不要死了吧。”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那样的滋味并不好受，她不知道这错综复杂的生活一旦结束，自己又会魂落何方，最重要的是……下一世的自己还能有幸记得此生这些温暖感人的记忆吗？
江玠忍者手臂的疼痛将她拉起来，二人就站在乐坊大厅的最中央，四周是即将涌上来的武夫，台阶上是隔岸观火的金云和死里逃生失了儒雅的司马岷。
江玠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人群，似乎要将他们的面孔一一印在心里，即便是今日殒命，也要以鬼魂之身替周宜索要一个公理。
但他还没有出手，局势就再一次变化了。
有数个黑衣人从门外涌进来，赶在那些武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刀剑相向，不过就是瞬息之间，十几个人倒地有七八。
郑然然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什么玩意，这又是些什么人？
但好在来者是友非敌，郑然然的念头才落下的时候，又见剩下的几个武夫也倒地不起了。
这些黑衣人的人数远远比武夫们小了一半，杀起人来却半分力气也没用，在楼上的时候江玠与他们缠斗了那么久尚且负了伤，如今眨了两眼的功夫，问题就解决了？
他们不用死在这里了？
郑然然还没回过神儿来的功夫，那黑衣人中带头的就朝着江玠单膝一跪，抱拳低头，声音与江玠的凛冽如出一辙：“主子恕罪，属下来晚了。”
郑然然咽了口口水，用尚且是一团浆糊的大脑仔细想了想这些人与江玠的关系。
没想明白。
而后便是江玠黑到极点的脸色和冷到极点的声音，他说：“滚。”
黑衣人一瞬间没了踪迹，来无影去无踪，整座乐坊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来过一般，除了横陈在他们面前的那些武夫的尸体。
郑然然从惊魂未定和错愕交加的心情里回过神儿来，指着那空荡荡的楼梯咋呼：“哎呀，金云跑了。”
这是个坏消息，不过也有个好消息，司马岷没跑成，还在楼梯上与郑然然一样惊魂未定。
江玠自说完那个“滚”字以后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只轻轻叹了开口气，从一旁的纱幔上扯了条绢帛捋成绳子，朝着司马岷走过去的时候背影还有些晃。
他用那条绢帛将司马岷捆在了楼梯上，而后下了几层台阶，身形又晃了晃，往楼梯上一坐。
郑然然急急跟过去，“大人，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低：“然然，我没力气了。”
郑然然一怔，这才注意到男子的脸色苍白至极，手臂上的伤口正往外留着血，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衫，刺痛了郑然然的眼睛。
她将方才发生过的一切的触目惊心的事情尽数收起，理智再一次占据了大脑。
“大人别动，我替你包扎一下。”
她努力抑制住双手的颤动，从怀里摸出来江玠曾经送给自己的那瓶救命良药百花清，她知道这是珍贵的东西，自从永州回来的时候就一直随身带在身上，没想到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场。
她用冰冰凉凉的手指蘸取了比自己的手指还要冰凉的药膏，要抹到江玠伤口上的时候才发觉他的伤口还在流血，便举着那只蘸了药膏的手，用另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条干净的绢帕替江玠擦了血，一番动作很是笨拙，江玠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不同于以往的清冷，只是似涓涓细流般温和。
直到郑然然用百花清的药膏替他止住了血，又用帕子将伤口包扎了，她才终于松了口气，亦往江玠身侧颓然一坐。
从被绑在楼梯上的司马岷的视角去看，这很像一对恋人相依看风景的背影。
司马岷：呵呵。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这儿离广平府不远，纪大人和关绍他们不久就会找过来，到时候人太多，我可就不好说了。”
江玠侧眸看着郑然然，说着番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
那些黑衣人出现的有多么奇怪，那句“主子”有多么令人起疑，是个人都会有满腹疑问想要问出口的。
郑然然微微歪了歪头，越过满厅的武夫尸体，将目光放到门外的长街上，华灯初上，万般美好，这让她想起今日下午在长街上人头攒动间看见的圣上那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孔。
若没有这一场杀戮，江玠的那件事情还会瞒她许久的吧。
“我大约是，知道了的。”
“宴山王殿下。”
方才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人不是寻常的刺客或是杀手，瞧他们的身形、功夫与言谈举止，又加上对江玠说的那句“主子”和“属下”两个词，很像郑然然曾经听说和了解过的暗卫。
皇室子弟贴身才会有的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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