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院子，捡着阴凉地儿慢慢走着。
容离瞧着远处即将下山的太阳缓缓开口。
“花柳的父亲是花太傅庶出的小儿子，当初南凉灭国时他父亲还没有行之年纪大，那时四国大军杀进京都，大势去时很多人都是仓皇逃走。
花太傅当时非要以死殉国，是被太傅夫人哄着喝了加过药的茶才强行带离了京都。”
洛兰芷听到这里，眼瞳闪烁。
“我来猜猜，可是那太傅夫人趁机将花柳年幼的父亲抛下了？”
后宅夫人的争斗左右都是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见他点头洛兰芷又道，“庶子也是子，平白少了个儿子，花太傅醒后难道就没有问问？”
容离闻言照她脸上捏了一把，“刚要夸你聪明，怎么又笨了？兵荒马乱的，想要多少理由没有？”
“那后来就没想着找一找？”
“找了，也找到了。不过找到的不是儿子，是孙子。”
那不就是花柳？
洛兰芷忽有些疑惑。
“那怎么花柳从未提过花家，倒像从来没有这些亲人似的。”
容离没有出声，只牵了她的手沿着游廊慢慢去往外院。洛兰芷瞧着他忽然暗沉的面色也没有再开口。
好半晌后这人才又接着道，“人性有时候很复杂。”
洛兰芷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冒出这没头没尾的一句。
“花家找到花柳时他才八岁。”
握着小手的大手紧了紧，“他是在…小官馆里被找到的。”
小官馆？！！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洛兰芷当然知道小官馆是个什么地方。
小官馆又叫南风馆，直白的说就是青楼，只不过在这样的青楼里揽客的不是女子，而是男人，甚至更多的是男童。专门接纳有特殊嗜好甚至变态嗜好的男人。
容离的嗓音且浅且淡，洛兰芷跟在身旁听他慢慢说着，没有再插嘴。
原来花家找到花柳时他已在小官馆待了两年，也就是说花柳在六岁时就被送到了那里。
洛兰芷低着头，眸色寒凉，这就是国破的代价，那时候的南凉人活的还不如猪狗。
花柳的父亲在幼年被弃，估计太傅夫人做梦都想不到一个不及十岁的孩子能在那样的环境长大，并且结婚生子。
只可惜，常年生活在底层又被作贱的人哪里会有好的身体？那被遗弃的庶子终是在花柳两岁时熬不过一场风寒去了。之后他的母亲强撑着把他拉扯到六岁，也跟着病重离去。
年仅六岁的花柳接连失去爹娘又举目无亲，很快就被同是南凉人，但饿红了眼的邻居卖到了小官馆。
花柳本就生的漂亮，那样的地方，自然指着他接客赚钱，六岁的孩子说大不大，却也知道做小官不是个光彩的事情，自然是不愿意。
而不愿意的结果自然就是受罚，那里的人怕打坏皮肉影响日后的卖相，所以使的都是极其阴毒又不容易被人看出的手段。
只是人啊，想活着，总得学会低头。
这道理是年幼的花柳被打了整整一年才领悟到的。
容离说到这里，洛兰芷眼眶有些发红，因为她想到了那一世在组织里的她，不同的是她挨打不是被逼接客，而是被逼变强，被逼杀人。
“然后呢？不是找到了？难道没有接回去？”
容离眼神忽悠变冷，“所以说找到不如不找到。花柳仅仅狂喜了一天，就被告知他的身份太丢人所以被花家放弃。”
男人转头看她，“你能体会那种绝望中被人扔了救命绳索，又再次被抛下的感受吗？”
“这是花太傅干的事？”
洛兰芷忽有一种要捶死老头儿的冲动。
容离摇头，“不是，是他嫡出的儿子，也就是花柳父亲的兄长，花祥。”
“他本就瞧不上那个庶弟，更何况是他流落在小官馆里的儿子？花祥当时就跟花柳说，花家一门清贵，不能让一个小官儿污了名声，花柳与花家，日后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
洛兰芷心头一阵抽痛，她很能体会幼年的花柳在听到这句话时是个什么感受。
在那样的环境，找过去的花祥对他来说不只是亲人，还是他暗黑生命里的一束光，一束仅有的，能带他脱离地狱的光！
可是这个光只闪了一下就没了，快到他都来不及伸出手感受一下。
洛兰芷忽然明白为什么花柳挺住了一年的毒打，却在第二年不反抗了。
人，
总要想办法活着不是？
没人爱，那就自己爱自己。
还好，还好他遇到了容离。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人都不能放弃，不定哪一天光又重新回来了呢？
“那花太傅后来是怎么知道他的存在的？没想着认回去？”
容离牵着人转过了垂花门，听到这话低头看她，“花祥有次醉酒说漏了嘴，后来花家再找到人时，花柳已经在天下楼了，你觉得他会回去？”
洛兰芷哼了一声，“要是我我也不会。”
两人接着一阵沉默，片刻后一起去往饭厅。
路上洛兰芷又想起颜行之被罚三篇大字的事。
“你跟行之比什么了？”
她想不出这俩差着辈分的人之间能有什么比赛？
书法，下棋？还是文治武功？
无论什么，他跟颜行之比，那不都是降维式的打击，纯粹的坑小孩儿吗？
比什么？
容离听到这话忽然扬了唇，神秘的冲她勾了勾手指。
洛兰芷瞧他买弄犯贱的样子，翻眼“嘁”了一声。
不过她到底好奇，还是憋不住凑近了些。
容离一时笑的灿烂。
“爷跟他比撒尿。”
“嗯？！！！”
女子瞬间瞪了眼，“这也能比？！”
“当然！”
某人昂头，“爷跟他比谁尿的远，他输了写三篇大字，爷输了带他去天下楼参观，你那好弟弟可是输了爷近一半的距离。”
“呵！”
洛兰芷瞪眼瞅着他，不由面皮抽搐。
这男人现在的样子，是得意？
比谁尿的远？
男人之间的胜负欲都卷到尿上了？！
可跟一个孩子比，他不觉得胜的无耻？！
“怎么样，爷是不是很厉害？”
“呵！”
“呵呵！”
洛兰芷眼神复杂的瞅他一眼，抽抽着嘴角，肩膀一抖一抖的进了饭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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