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等到夜里十点，整个剧组都收工，才看到了从摄影棚内走出来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长发用一根木簪竖起，看着有一股儒雅的书生气。
她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卸妆，刚想继续等着，等到他卸妆完毕再上前，他却已经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人，淡淡的叫了她的名字。
“许小姐。”
许嘉禾看了眼四周，终于确定他是在喊自己，于是很快的走上前。
他拍了一天的戏，此刻脸上染着一层很深的疲惫，他看着她走近，淡淡笑了笑。
“我还没来得及卸妆，你还需要再等一会儿。”
许嘉禾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她所想象的那些刻意刁难完全没有，甚至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想起主编叮嘱自己的话，温声开口，“没有关系的，沈老师，您这边卸妆之后我们做一个简单的采访就可以的，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的。”
她生怕他拒绝，语速有些快。
沈旭低头看了眼这个堪堪只到自己肩膀的姑娘，看着她那样一脸认真恭敬的模样。
他突然想到了不久前，在B城的那个夜晚。
也是这样的黑夜，只是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有自由，甚至连一点自主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拍摄之后，因为经纪人未经他同意接下的一个采访，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有了情绪。
这一路走来，他都掩饰的很好，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是谦逊恭敬，彬彬有礼。
这个面具戴了太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他还记得那个夜晚他心底那种沉重的窒息感，无意识的转头，却撞进了一个人的眼里。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眼眸明亮，像是在那黑夜里闪着光，而那时，她干净的双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
像是在可怜他。
沈旭从前最痛恨别人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可是那一刻，他却像是抓住了什么，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深陷，想要抓住那道光。
只是那次采访过后，他再也没有了见她的机会，后来他上过的一档综艺爆火，他也终于和之前那个经纪人解约。
后来他才了解到关于她的一些信息，原来她叫许嘉禾，今年23岁。
这个名字很好听。
后来他总是想起那双眼睛，以及想起她。
靠着综艺火了之后，很多杂志社都对他发出了邀请，他统统没有回应。
他在等，等时代杂志社找到他。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条件，那就是要她来负责这一次的采访。
他想见到她。
他如愿了。
他卸妆的时候，许嘉禾和黎落就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
因为时间已经太晚，而且许嘉禾看得出他今天已经很疲惫，所以让摄影师先回去了，打算今天只进行一些简单的采访。
沈旭很配合，甚至是许嘉禾意料之外的配合，除了回答她们问的问题，还说了一些剧组里发生的趣事，给这次的采访多了一些素材。
采访结束之后，已经是十一点，许嘉禾和黎落起身告别离开，他也跟着助理离开。
车上，助理把电话递给他，“沈哥，刚刚你的手机响了，我看你在做采访就给挂了。”
沈旭拿起手机，看到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心却一凉。
他从不会主动联系自己，他猜不到他是为了什么。
重新见到许嘉禾的那些欣喜全数消失，他心情沉重的将电话回拨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故意在等着他，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沈旭低声开口，“哥。”
那头的人懒懒的应了一声，话语里带了些讥讽的笑意。
“沈旭，是不是出去的久了，都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沈旭敛着眼，完全不做解释，只是认错，“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嗤笑一声，只提醒了一句，“知道你今天见的人是谁吗，知道她身后是谁吗？”
沈旭的脑海里几乎是立刻浮现了许嘉禾的脸，只是他还是不敢确定，迟疑了一会儿，“哥，你说的是……”
“就是你猜的那位，她的背后是陆氏和李氏，你小心着点，别把自己给玩死了。”
这话说的过于直白了，他即使想要装傻都不能。
他内心突然涌出一阵苦涩，慢慢地蔓延至全身。
他这二十年，唯一一次有过那样的念头，这么快就要被斩断。
毫无余地的。
如果不是这通电话，他都差点要忘了，他只是沈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命运全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他的左手无意识的攥紧，指节泛着白，映衬着他此刻苍白的一张脸，让人看了都不由得心疼。
可是沈旭是从未得到过别人的心疼的，他也不配。
他心中那些挣扎的念头只出现过一瞬，然后被无力感吞噬。
他说不出来，他不敢问。
他没有任何的筹码，没有任何的底气。
他习惯了顺从，这一次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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